原文出处:Southeast of Now: Directions in Contemporary and Modern Art in Asia, Volume 2, Number 1, March 2018, pp. 145-179。有删改.
摘要
本文为同名展览之策展文章,同时亦是一项进行中的长期研究项目,并发起了线上时间轴和资源平台。本文以及相关同名项目聚焦1975年以来在越南出现的“艺术家团体”。
作者及策展人希望强调个体间友谊在这些“艺术家团体”的形成和发展过程中所起的作用,同时作者也指出其中很多并未正式以“团体”命名或自居。艺术实践中的实验性和独立性也得到彰显,人们能看到这些艺术家团体如何在官方教育体系、以及旅游市场导向之外不断拓展当代越南艺术的可能性。“友谊精神”亦希望为今后的研究提供更多借鉴和资源。
作者:佐伊·巴特
(比尔·阮、黎千葆亦对本文的撰写提供帮助)
佐伊·巴特(Zoe Butt)生活在越南,是一名策展人和写作者。她的实践关注建设批判性思考以及具有历史意识的艺术社群,促进全球南方之间的对话。她目前是越南工厂当代艺术中心(Factory Contemporary Arts Centre)的艺术总监。
友谊精神:1975年以来的越南艺术家团体
本篇策展文章及其同名展览(于2017年9月29日至11月26日在胡志明市工厂当代艺术中心举行)致力于挖掘并彰显1975年以来艺术家友谊在推动越南实验艺术语言发展中的作用和角色。作为一场富有教育意义的展示,“友谊精神”展览展示了自1975年以来“友谊”如何持续推动艺术家在越南官方教育、展示和意识形态体系之外不断探索并展开新的思考。作为策展人和研究人员,我们相信这些艺术家工作的意义远不至于服务意识形态/官方或者旅游/商业的需要。
本文(及其同名展览)拟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提供一张囊括22个越南艺术家团体1的分布图,他们主要关注视觉艺术领域。我们的研究最初是针对会前来胡志明市工厂当代艺术中心的本土观众,因为我们知道由于越南缺乏比较研究和跨学科经验与专业知识,其文化基础设施缺少多元性,本土观众了解越南当代艺术发展历史的渠道十分有限。
从形成于20世纪80年代的五人组2开始(他们可说是越战后首个因艺术家友谊走到一起共同开展实践的团体),展览年表的时间跨度直至2017年,通过提供多元而详实的历史信息——包括当事人自述、档案照片/录像、展览画册和艺术家作品等——勾勒出越南独立3艺术活动的崛起。
从对起居室的利用到对传统建筑的再挪用;从对艺术家工作室空间的公共激活到后来兴起的“酒吧兼工作室”(bar-cum-studio)模式;从把旅社作为艺术主办地到占领外交场地作为艺术生产场所——我们在其中观察到一种策略性生存的企业家才能,因为这些艺术家所面临的是一个极大地低估他们存在价值的社会。除了强调在空间和创作手法选择上充分发扬“自己动手”的主观能动性,“友谊精神”项目也展示了艺术家如何向前辈艺术家们致敬,以此作为一种学习和铭记前人精神遗产的方式。我们聚焦4组艺术家团体的实践,分别是娜塔莎沙龙(Salon Natasha)、家常(Nhà Sàn)、十人组(Group of 10)和艺术平台(Sàn Art)——这主要是鉴于他们对创作、思考、表达和传播艺术思想等不同手法和模式的推动作用,对各自所在社区参与和理解艺术体验所产生的影响,让艺术成为感知当代生活多元性的渠道。
一群朋友因为共同愿景聚在一起工作也并非易事。不过,面对严峻的财务现实和渺茫的职业机会,往往只有友谊才能帮助他们坚持下来;而即使如此,其中每个人的参与程度和理念依然是有所不同的。“友谊精神”展览形象地呈现了那些通过艺术点燃革命友情的难忘时刻;为期一天的研讨会作为展览的公共项目于2017年11月4日在工厂当代艺术中心举行,就维护所谓的基础建设而面临的挑战展开批判性反思和观察。在那次活动中,我们打造了一个富有建设性的对话空间,大家能够就长期面临的困境进行交流、辩论,乃至给出创造性的改良见解。
“友谊精神”所做的当然远不到面面俱到;我们更多地把它看成一项持续性研究项目(官方网站www.spiritoffriendship.org)的序幕,激发大家对越南艺术史进行更深入、更广泛的探索,从而更好地了解我们从何而来——并由这一点出发,去思索我们前行的方向和意义。
作为一项研究和文献项目,“友谊精神”充分肯定并彰显了越南艺术界不屈不挠的创造性:身处公共活动(有时也包括私人活动)受到暗中观测的社会环境中,艺术家们不断寻找创新方式来吸引艺术受众。项目最突出的特点是个体对于集体艺术创作及其支持网络的回忆和反思。这也反过来让我们看到这些观点如何受到内部与外部社会假想、坚守与离开、坦诚与(自我)审核、雄心壮志与谋求生计等矛盾的影响,又如何对此一一作出回应——而这些只是当今越南实验艺术领域面临的长期困境中的一小部分。
召唤“精神”
我们几个人年龄相仿,自进入美院求学便彼此相识。因此,成立团体显得水到渠成,完全是基于友谊。毕业后,我们认识到艺术创作的大环境艰难且诸多受限。我们团体的一个简单初衷就是为自己的创作欲提供给养。当时,很多人只能要么放弃艺术,要么去东欧(这是摆脱贫困和战乱最可行的方法。西欧相对风险较高,而且乘船的旅费也更高。)我们几个成员几乎天天见面,一起饮茶喝酒,也会一同野餐、参观工作室或者去跳舞!(这在当时是违法的。)
— 陈龙(Trần Lương),五人组(Gang of Five)4
这是五人组早期的场景。在陈龙收藏的一张当时拍摄的黑白照片中(上图),一群青年高举双手欢快起舞,兴奋地直视头顶的相机,很难想象这群艺术家实乃旷日持久的意识形态战争下的幸存者。
另一幅照片(第149页)中,我们看到了5个英姿飒爽的黑衣男青年:其中4人都没有望向镜头,唯一直视镜头的是陈龙,带着他标志性的深邃凝望,且至今依然不断向刻板的权力认知提出挑战。出现在“友谊精神”展览和网站双语年表中的资料照片许多都是这般,洋溢着自信欢乐的气氛。从类似“展览”的开幕活动,到团体艺术生产过程;从即兴聚会高歌,到艺术家齐聚一堂展开相互批评:这些照片就好比一扇扇小窗,让人得以一窥在多元化的世界艺术图景中颇能激发共鸣的一幕幕场景。
然而在越南,这些曾经或现在依然致力于在官方和商业框架之外推动艺术创作新范式和观念的艺术家始终面临着一种困境:政府和财富掌握者都认为这样的艺术实验有文化颠覆之嫌,或是对社会和经济毫无助益的投入。其结果便是,越南至今仍没有能够对本土或国际艺术史进行批判性比较研究的博物馆、图书馆和高校。这也导致仅有极少数的策展人、艺术商、藏家和学者有能力评价越南实验艺术先驱的效度和价值。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艺术家如何生存,又是什么在推动他们继续工作?
要回答上述问题,我们有必要了解一下越南实验艺术的社会历史背景和主张。正如上文陈龙所言,对于所有1955至1975年动荡年代的幸存者来说,逃离饥寒交迫战火纷飞的生活是他们的最大理想。不论身处南越还是北越,所有艺术家在越战结束后思想上都面临着某种程度的天人交战。在经历了长达21年的南北分裂后 5,南部和北部的艺术倾向存在明显差异。北越自1945年 6便开始提倡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宣传马克思主义,并与国际共产主义对话。但在1975年前的南越,美国文化的广泛渗透、随欧洲存在主义思想家(让-保罗·萨特、阿尔贝·加缪、弗里德里希·尼采)译作而引进的以法国为主的哲学理论、以及印刷厂的大量兴起(尤其在西贡),这些都意味着南越艺术家受西方艺术运动影响更深。1966年,越南第一家美术馆在河内成立;而早在1959年,革命博物馆等政治导向型博物馆便率先成立。我们还看到,1954年法越两国奠边府战役爆发后,移居南越的北越艺术家便再无展示的机会。 7
1975年占领西贡后,北越政府建立“再教育”营,期间美术协会(Hoi My Thuat)将南方艺术群体征召入伍。 8在推动艺术实验的过程中,友谊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河内五人组成员迫切地感到必须摆脱官方的条条框框,并亟需从观念层面对人们所身处的日常之本质展开批判性反思。随着北部艺术家来到更名后的胡志明市(原西贡市),他们对于国家主义事业的信仰让他们在新成立的胡志明市美术协会(Hoi My Thuat Thanh Pho Ho Chi Minh)中获得很高的地位。在这种情况下,1990年代初,十人组 9成员虽然政治态度各不相同(这一点会在下文详述),但出于对艺术的共同追求(尤其是当时不为官方所认可的抽象艺术语言),他们走到一起成为朋友。尽管国家意识形态对于一代人的艺术美学有着重大影响,但1986年开始的一系列国家经济改革也对1975年后越南自发进行的艺术实验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越南国内将这次改革称之为“革新”( Doi Moi) 10,由此艺术家发现自己有更多机会掌握技术并在国际艺术舞台展示,这逐渐打破了艺术之目的、材料和手法的主流定义。艺术家、电影人阮贞诗(Nguyễn Trinh Thi)(河内纪录片实验室创始人)曾说过
直到21世纪初,录像更多地被艺术家用作艺术装置或行为记录的辅助方式(这跟20世纪90年代初录像进入中国时的情况非常相似,录像艺术最初被视为一种社会化的文献记录工具,而其本身并不是一种探索形式)。在1990年代、乃至今天,观念艺术史以及“抽象表现主义”以外的抽象艺术探索都被排除在高校教育之外。因此,越南艺术家开始学习并运用录像作为艺术媒介实则得益于电视电影的普及,让他们看到了录像在功能性之外的艺术表达潜力。1
进入21世纪初,艺术家的工具箱开始拓展至数字领域。 12数码相机(照相或摄像)作为一种能够及时捕捉“真实”的媒介,其价格变得越来越亲民,这也向艺术家的角色和艺术表达的目的发起诘问。2006年河内链接(HanoiLink)的成立便是一个例子。 13 随着互联网发展对于“真实”这一概念的质问进一步深化, 14促使人们对身份性——张新(Trương Tân)、阮明成(Nguyễn Minh Thành)等人的颠覆性装置和行为作品表现了对性别的探索、精神性——陈龙、阮光辉(Nguyễn Quang Huy)、阮明福(Nguyễn Minh Phước)等人作品明显体现对意识形态信仰的追问和对话态度、社会腐化和不道德泛滥——阮文强(Nguyễn Văn Cường)、黎广河(Lê Quảng Hà)等人的绘画作品等问题展开比较思考。我们必须认识到,即使在今天越南的中等和高等教育体系中依然不讲授任何关于批判性实验(和观念)艺术的历史。
不过“革新”所推行的经济改革确实带来了教育交流的机会。1987年,艺术家武民新(Vũ Dân Tân)获得海外学习的机会,先去苏联,后又前往古巴。他深深地为音乐和舞台艺术的构成性所吸引,也折服于动画的魅力,并最终与俄裔妻子娜塔莎·科雷夫斯卡娅(Natasha Kraevskaia)一同回到河内。苏联“改革重组”( Perestroika)政策所体现的革新精神以及苏联艺术家在创作和表达中摆脱意识形态束缚的努力,让武民新深受鼓舞,1990年,娜塔莎沙龙成立(沙龙就位于武民新和科雷夫斯卡娅住所的前厅 15)。这里举行了许多场音乐之夜活动,并开始定期举办本地艺术家朋友的沙龙群展。
差不多在同一时期,胡志明市的十人组(由一群志同道合的艺术系师生组成)开始转向抽象绘画,试图在技术和观念两个层面上探索超越法国殖民时期延续至今的造型艺术教育的局限性,超越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框架限制的绘画表达。在向文化权威部门争取此类抽象艺术语言获得官方认可的过程中,十人组成员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161990年代,对越南艺术感兴趣的海外策展人、艺术商和藏家渐渐如细流成河,人们看到艺术家也可以成为一种“职业”或者说谋生手段(而非某种国家工具)。这一转变也对当代艺术的发展产生了极大的影响。私人和商业的艺术景观开始蓬勃发展,而其中来自旅游业的需求——即强调“越南风情”——推动了一种特别的艺术语言,并适时地获得越南政府的支持,由此,一系列文化刻板印象摇身变为民族文化符号(例如斗笠、奧黛、漆盒、莲花灯)。
1994年,美国艺术商苏珊·莱希特(Suzanne Lecht)决定在河内创立自己的商业画廊“艺术越南”( Art Vietnam),最初她是受到五人组成员的个人项目中难以言表的能量所吸引,后来也关注前卫书法团体(Avant Garde Calligrapher Group),当地亦称之为Zenei五人组(Zenei Gang of Five) 17的创作实践。艺术越南是一种商业上的新尝试,画廊拥有遍布亚洲以外的藏家网络,进而极大地提升这些富有实验精神的先锋艺术家的认可度,支持艺术作品生产,并为这些美学语言超脱于持续增长的旅游市场所限定刻板形象之外的艺术家举办展览。同年,德国艺术家维罗尼卡·拉杜洛维奇(Veronica Radulovic)的到来进一步推动了对实验艺术家们的支持。拉杜洛维奇是来越南学习漆器艺术的,在德国学术交流总署(German Academic Exchange Service)的支持下,他成为1975年以来首位受聘于河内美术大学(Hanoi University of Fine Art)的海外讲师。河内三人组(Hanoi Triad) 18成员、艺术家阮明成曾说:
当时,我们读了张新的小说,也看了他的一些很大胆的绘画,还有维罗尼卡·拉杜洛维奇的作品、以及她带来的国外当代艺术书籍和录像,并一起进行了很多讨论和交流——这些都成为我们绘画和艺术创作的灵感源泉。我们对学校的正统教育感到厌烦,十分倦怠。19
“革新”有力地推动了越南与海外国家和机构的文化外交交流,包括法国文化协会(Alliance Français后更名为L’Espace)、歌德学院(Goethe Institut)、英国文化协会(British Council)、日本基金会(Japan Foundation)和丹麦文化发展与交流基金(Cultural Development Exchange Fund,主要在河内开展活动)等,这表明实验艺术实践在越南得到大力倡导。然而,这些由海外资金资助的项目都要求越南艺术家以赞助国的艺术导向为创作或合作方向,这便也规定(且限制了)越南艺术家开展艺术探索的文化和历史方向。 20
我们不妨用比较的眼光去审视1990年代的胡志明市:1975年,随着南北越统一,一些知识分子和创意文化人士离开了。90年代早期,相较于河内,胡志明市的声浪较小,没有任何国外非政府组织或文化外交项目。不过随着1995年越南与美国恢复外交关系,情况慢慢有所变化。同年,越南成为东南亚国家联盟(the 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s)成员国。这些政治变化意义重大,开启了越南与东南亚的艺术交流之门;对越南南部(前南越)而言,更重要的是那些先前逃亡海外的人有机会重返祖国。
黎光定(Đinh Q. Lê,作为最早的归国艺术家之一,1996年从美国返回胡志明市)等如今备受瞩目的艺术家的回归预示着越侨(Viet Kieu) 21归国浪潮兴起,他们决定回到祖国并为提升越南在金融、社会和文化等领域的竞争力做出贡献。同样在1996年,陈璜娥(Trần Thị Huỳnh Nga)在胡志明市美术馆(Ho Chi Minh City Fine Art Museum)内创办蓝色空间当代艺术中心(Blue Space Contemporary Arts Centre)。这家坐落于国立机构破落底层空间的小画廊是越南南部第一个在胡志明市建立起越南各地、乃至东南亚地区艺术家网络的空间。蓝色空间的艺术聚会活动让艺术家有机会与本土之外的同行建立友谊,激励他们去主动开展自我实践和探索。 22
胡志明市与河内有一个重要的区别,在胡志明市中,越侨、海外和本土艺术家社群真正互相融合。 23 这些群体之间关系错综,展现了高度复杂的社会张力。例如,对越侨拥有财富和流动特权的假想一直是人们对于他们社会污名化的主要缘由。 24 如一点废话 25(a little blah blah,成立于2004年)、美妙区 26(Wonderful District,成立于2006年)、艺术平台(Sàn Art,成立于2007年)等艺术家团体凝聚成十分有影响力的友谊联盟,有效地弥合了上述社会鸿沟,证明了这些合作关系能够形成良性网络(这一点也体现在不断发展的私营商业领域)。
基于艺术家友谊而发起的活动数量不断增长,这一事实也得益于越南艺术受到越来越多的国际关注。1990年代各大基于博物馆藏品的大型展览平台,例如福冈亚洲艺术三年展(Fukuoka Asian Art Triennial创立于1979年,原Asian Art Show)、昆士兰美术馆(Queensland Art Gallery)主办的亚太当代艺术三年展(Asia-Pacific Triennial of Contemporary Art,创立于1991年)等都开始对越南实验先驱进行策展研究并收藏他们的作品。此外,艺术商——如香港的万玉堂(Plum Blossom Gallery) 27和独立策展人——像谢丽·布坎南(Sherry Buchanan)是第一个赏识陈忠信(Trần Trung Tín) 28的策展人,她也积极在海外推广越南实验艺术实践。
此外,黎泰山(Lê Thái Sơn)、阿德里安·琼斯(Adrian Jones 于2002年设立Witness典藏)、多米尼克·斯克里文(Dominic Scriven于2009年设立DOGMA典藏与艺术奖)、Post Vidai(3位藏家于1993年设立)等身在越南国内的藏家对于越南艺术家在实验探索方面的支持也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至21世纪初,河内和胡志明市已经拥有数量庞大的商业画廊(大多面向游客),但其中只有极少数愿意(并具备藏家和展览资源)代理实验艺术家。
虽然全世界的实验艺术家都面临经济不稳定的问题,但越南实验艺术实践的可持续发展所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是迫切需要改革其课程体系和专业知识。1925年,法国将国立美术学院造型艺术教育体系引进越南,此后越南一直沿用该体系,自50年代至今几乎没有进行任何革新,在美学思想和理论发展方面缺乏对本国和海外的批判性比较研究和参与。因此,想成功进入国际市场的艺术家必须极具前瞻性和战略性(就像越南的经济和旅游行业)。对于河内的家常、胡志明市的艺术平台等艺术家团体来说,解决艺术家缺少教育机会的问题是团队活动的一大核心。他们的项目不仅从历史和观念等艺术创作层面向自我发起挑战,而且还融入本土和非本土跨学科文化形式的对话与交流 29。
图1:《留下印记》,“友谊精神”展览现场图,2017
工厂当代艺术中心,胡志明市,越南,照片由潘光(Phan Quang)提供。
留下印记——寻找前行的方向
占据展厅中心位置的是十人组、娜塔莎沙龙、家常和艺术平台的作品,选择这4组艺术家团体是因为他们展示了通过独特的艺术交流和生产、展览制作方式、打造富有活力的学习环境,艺术家友谊如何解决越南艺术家缺少系统支持、机会、专业知识和教育资源等问题。
十人组(这个名称是在实践过程中逐渐形成的)30是一群特别的艺术家。1989年起,他们开始在《艺术报》(Van Nghe,)报社一楼的办公室做展览,以朋友的身份聚在胡志明市,一张桌子、十把椅子、几瓶伏特加和一盒沙丁鱼足矣。他们的活动很快又得到进一步充实,他们会印制年度群展单页,还出版了《美术》(My Thuat)杂志,这本杂志由胡志明市美术协会发行,十人组中的两位成员哥黎胜(Ca Lê Thắng)和阮忠(Nguyễn Trung)负责部分出版事宜。这个团体具有特别的重要意义,因为成员来自越南北部和南部,所以十人组可说是最早将不同意识形态体系下的艺术家集合在一起的团体之一。31此结果的部分原因是美术协会开始在全国成立分会,在此过程中北部向南部地区派出了大量艺术人才来领导各地美协的建设。但这同时也体现出艺术家在思考如何切实地改善生活32。抛开意识形态倾向和官方任命33,这些艺术家本着艺术精神、特别是对抽象艺术的探索走到一起:抽象绘画在当时尚未获得官方许可。1989年,他们在胡志明市举办首场群展,随后每年均会举办群展活动。1992年1月的展览被公认为是越南的首个抽象艺术展览34。
图2:十人组部分成员在河内的一场展览上,1993。
从左至右:阮新刚(Nguyễn Tấn Cương)、杜凰祥(Đỗ Hoàng Tường)、阮忠、哥黎胜、陶明智(Đào Minh Tri)、陈文涛(Trần Văn Thảo)。
照片由艺术家阮新刚、阮金苏(Ngyễn Kim Tố)提供。
友谊精神”展出了9幅绘画作品,体现了十人组自90年代以来的艺术实践,尤其是在抽象领域的探索。杜凰祥回忆道:
1993年,在Hang Bai街29号举办的“近作”( Tac Pham Moi)展在河内集中展示了西贡艺术家的作品,让大家看到当时某种不一样的艺术实践视角。这次先锋性的展示和交流也让北部和南部艺术家建立起更多友谊和合作(例如,我们与“五人组”开始进行讨论和交流)。35
图3:“近作”展览一角(1990),《艺术报》报社展厅,Xo Viet Nghe Tinh街462号,1990。
照片由艺术家阮新刚、阮金苏提供。
在河内,娜塔莎沙龙也是1990年代一处活跃的交流和社区互助中心,晚上经常会举办诗人、音乐家、视觉艺术家等的即兴实验表演。娜塔莎·科雷夫斯卡娅记得1996年艺术家邦尼·邦巴赫(Bonny Bombach)的来访,他是默威伦巴版画制作者社区(Community Printmakers Murwillumbah,在澳大利亚多称之为CPM)联合创始人。他当时在河内度假,无意间走进娜塔莎沙龙的街头工作室,偶然瞥见一封来自昆士兰美术馆的邀请函,邀请武民新参加即将举行的第二届亚太当代艺术三年展。这是澳大利亚官方举办的大型展览,展出地离邦巴赫的住地不远。邦巴赫、武民新和科雷夫斯卡娅都表示一旦前往布里斯班一定要再聚。这次见面也促成了《横流》(Crosscurrents)项目的诞生。在这个项目中,娜塔莎沙龙和默威伦巴版画制作者社区的艺术家伙伴们在两个大洲共同完成作品的创作。各种纸上水墨、水彩和丙烯作品通过邮件往返于越南和澳大利亚两地,收人
会根据收到的内容进行再创作和再解读,形成自己的回应。有时,同一件作品会在两国间往返两次以上。
“友谊精神”展览中专门辟出一个房间展示了“横流”项目的部分作品和文献资料,包括属于前数码时代的信封、信件和印刷照片,这些都是推动这一项目的重要元素。科雷
夫斯卡娅说过:“值得一提的是,河内邮政局对此非常支持,这让项目得以开展。当时,法律规定邮寄艺术品必须获得官方授权。我告诉他们这只是一个小孩的游戏,而他们接受了我的解释。” 36两个个体之间源于友谊而开展的私下互动,像一种交流和探索的游戏,后来演变为一场在河内举办的合作展览(1998.3.27-4.8)以及在澳大利亚新南威尔
士地区的巡展(1998-2000),这体现了艺术家之间分享艺术实验强烈信念的力量,资金和距离的限制都不足以将他们分隔。
图4:《娜塔莎沙龙》,“友谊精神”展览现场,2017,工厂当代艺术中心,胡志明市,越南,照片由潘光提供。
图5:武民新和娜塔莎·科雷夫斯卡娅坐在“娜塔莎沙龙”前厅,1998。照片由娜塔莎沙龙提供。
图6:武民新、黎洪泰(Lê Hồng Thái)、武茹沙(Vũ Thị Nhusha)在《声色》(Thanh Sac)展开幕式上的声音表演,2000.3.4。照片由娜塔莎沙龙提供。
1998年对于河内本土艺术界意义重大,这一年见证了越南最有韧性的独立艺术空间——家常的诞生。37过去20年来,家常发起并呈现了许多越南最为重要的实验艺术项目,启迪过一代代艺术家,并始终向那些好奇地向里张望的人敞开大门(和心门)。家常意识到艺术和艺术家的地位在越南会持续受到挑战,且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开始在作品中针对有争议的历史问题做出自己的回应,他们很早就明白必须具备“策展人”思维。当时,策展人这一角色在越南尚不为人所充分了解,更鲜少有人实践,所有国家机构都不设策展人一职。在越南,策展人除了担任“展览制作人”,还需要承担其他许多角色。他们通常是艺术家的学习伙伴,与他们分享知识、研究并展开论辩;他们也是调解人,连接并协调艺术家与公众、当局和文化领域的某些机构的关系。
家常意识到他们要面对的不再是策划什么或者谁来策划等问题,而是如何策划。家常始终在越南承担着策展人的各种角色和职能,以此作为他们策划和艺术实践的起点。他们也向人们展示了思考艺术空间生命力和可持续性的不同方式:近20年间,他们四度搬迁;通过商业赞助来克服资金困难,同时不断向策展和记录艺术史的本质发起挑战。
图7:“家常小组”,“友谊精神”展览现场,2017,工厂当代艺术中心,胡志明市,越南,照片由潘光提供。
在“友谊精神”展览中,家常小组带领大家从一个特殊的视角去了解团体的历史,他们展示的是一位此前很少被讨论的女性,她的微观历史和她的厨房空间。她的名字叫做黎氏珑(Lê Thị Lương),更多人称她为“媄珑”( Mẹ Lương)。她是阮孟德(Nguyễn Mạnh Đức家常工作室联合创立人之一)的妻子。大家尊称她为“媄”( mẹ,意为“妈妈”),媄珑会接待所有前来的艺术家、参观者甚至路人,为他们做吃的,照顾大家。她像母亲一般维持着家常井井有条又温馨的家庭氛围。她的厨房位于一楼,就在客厅下面,在家常工作室的建筑框架下又为大家增加了一处额外的会面地点,大家可以在这里进行更私密、更轻松但同样十分重要的聊天。让媄珑来代表家常空间和家常小组,并把她的厨房和自制食谱作为展示素材,家常小组以一种隐喻的方式指出——并强调——在今天的越南社会中,从事艺术创作、成为艺术家到底意味着什么。
图8:艺术家赖耀河(Lại Thị Diệu Hà)在“IN:ACT国际行为艺术节”上表演《飞》(Flying Up),2010,家常工作室,河内,越南。照片由潘光提供。
《留下印记》部分最后一组展示项目是艺术平台实验室(Sàn Art Laboratory,2012-16),这是越南第一个本土发起的独立艺术家驻留项目,由胡志明市艺术平台组织发起。38艺术平台实验室强调通过对话将艺术生产作为创造知识的空间,对越南教育体系做出回应,直指其不鼓励通过比较阅读、写作和对话来进行艺术思想的批判性分享。艺术平台实验室首期项目于2012年推出,由艺术家阮英俊(Tuấn Mami,河内)、阮清梅(Nguyễn Thị Thanh Mai,顺化)和张功松(Trương Công Tùng,胡志明市)作为实验室“居民”(这是当地人给他们的称谓)。他们每个月至少会与自己的提名“谈话伙伴”见面两次:阮英俊与螺旋桨小组(The Propeller Group)、阮清梅与艺术家塔米·阮(Tammy Nguyễn)、张功松与艺术家/设计师/作家斯塔·莱特(Sita Raiter)。除了与指定“谈话伙伴”的对话,“实验室”居民还会举行艺术家讲座、开放工作室、集体批评等活动,最后会在艺术平台举办一场群展。实验室还会举办多场即兴派对,不断前来的访客(驻留艺术家以及来自外地和本地社区的访问嘉宾等)也会驻足参观艺术平台的主展厅和阅览室空间。
图9:“实验室”,“友谊精神”展览现场,2017,工厂当代艺术中心,胡志明市,越南,照片由潘光提供。
实验室采用公开征集的方式挑选申请者,其最初聚焦为越南艺术生产;不过从2014年起进一步拓展到东南亚艺术家。参与人选由国际评审团选出,年龄在35岁以下且实践中体现出对实验艺术思想和材料的探索精神的艺术工作者都可能入选——尤其是那些愿意参与批评和讨论的。由此,艺术平台实验室建立起了一个活跃的艺术家、策展人和跨学科思想家社区,大家的共同目标是学习彼此的经验和知识。张功松说道:
在实验室里,当其他艺术家专注于将自己的个人项目发展为成熟展览时,我在不断就材料展开实验:从用粉墨颜料进行绘画、录像艺术、用聚酯纤维做雕塑,到通过田野方法做艺术。我时常困惑,担心自己无法形成一套稳定的工作方法。但结束实验室驻留后,我感到豁然开朗。实验室的环境让我有机会体验新的媒介、新的材料和新的艺术形式——这与美院教的课程完全不同。这让我们学会了抛却恐惧,大胆去探索那些曾经搁置的想法。39
图10:艺术平台实验室#4集体批评现场,2014。照片由艺术平台提供。
“友谊精神”展览专门辟出一个房间展示了3件第1期“实验室”驻留艺术家自认为个人实践中具有“转折意义”的作品,与观众分享自“实验室”驻留以来他们的艺术创作手法发生了哪些变化。有意思的是,这3位艺术家此后都开始研究情境对行为的影响,包括人类行为和动物行为,这一特点在他们2012年的群展中亦得到体现。跟其他参加过艺术平台实验室的24位驻留艺术家一样,阮英俊、阮清梅和张功松后来的实践亦获得了国际范围的影响力和好评。
生存之道
……我们的团体是挫败、憧憬、热忱、振奋、民主开放和机智应变相结合的产物。“一点废话”( a little blah blah)的活动越来越关注于“摩擦区域”:艺术与公共空间,各种出人意表的古怪地方,或直接与普罗大众直接互动。这当中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要知道,当时越南的机构艺术暮气沉沉。
苏·毫伊杜(Sue Hajdu),一点废话,胡志明市
我们租下位于Nguyen Trai街(第1区)的小公寓,加建了夹层作为卧室,其他空间全部留白。“美妙画室”( Atelier Wonderful)项目正是在这里诞生。……我们没有任何收入……我们有很多大桶白漆,每周都会对公寓进行重新粉刷。大家来自不同的创意领域——建筑师、设计师、作曲家、艺术家、艺校学生,大家明白我们这么做是为了整个创意社区,而且我们没什么钱。
桑德琳·露科特(Sandrine Llouquet),美妙画室,胡志明市
世界范围内,文化表达——其对象及形式——是通过特定的社交聚会来体验的;而所谓传统语言向当代语境的迁徙更是催生了20世纪一些最具活力的艺术生产——例如,哇扬(wayang)皮影戏对印尼艺术家赫利·多诺(Heri Dono)的影响。随着这种传统的变形(尤其是1970年代以来在亚洲地区发生的传统变形)而来的,是与时代社会政治变迁的斗争,因为经济工业化让理解文化身份性及其表征变得更为困难。例如,随着“文革”的结束,“公寓艺术”( Apartment Art) 40逐渐兴起,实验艺术家开始将自己的家庭空间变成临时展览空间。在印尼等其他国家和地区,艺术家受到新秩序政权宣传影院的启发,他们把影院那里变成自己的艺术区。2013年,印尼艺术团体Ruangrupa的公共项目《电影推车》(The Gerobak Bioskop) 41便是一例。这样的生存之道赋予文化语言更多能量,让人们看到“传统”是一门不断进化的语言,为其向当代模式的转型(例如,通过使用当代媒介或主体)、以及保持社会相关性提供了保障和检验手段。 42
因此,那些不符合商业和官方标准的越南艺术社区——社会不认可这一小撮人群的创造力价值——同样也努力寻求各种策略让关注自己的少数人能够看到自己。这既给艺术家们以希望和目标;同时也体现了他们对于建设理想社区的信念——他们中的许多人确实创造或找到了这样的社区,在一些非传统的、出人意表的空间里扎下根来。正如上文中苏·毫伊杜和桑德琳·露科特所言,他们想要创建自己的实体/项目的愿望是一种对团体身份和需求的回应。
图11:参与“长征:艺术漫步”的艺术家合影,2015。照片拍摄于#1工作室,一场展览相关公共放映活动结束后,黎公桥街,第1区,胡志明市。照片由苏拉提供
“友谊精神”展览在“生存之道”版块将各种文献资料集中展示在一面墙上,包括照片、录像、网站博客和印制的手工书等。这一版块展示了一些十分真实的镜头,其中不乏一些幽默的片段,展现了艺术家通过对家庭、商业和精神空间大胆的重新利用来向“公共”的定义发起挑战。
无论是由于经费限制——如美妙区(Wonderful District)发起的“美妙画室”项目、对参与公共社区空间的迫切需求——如一点废话、想要打造体验艺术的“旅程”——苏拉(Sao La) 43发起的“艺术漫步”( Art Walk)项目、与海外政府项目合作以维持艺术实验自主性——家常小组在2012年“有人飞过的天际线2”( Skylines With Flying People 2)活动中“占领”日本基金会、亦或是将青年旅社前厅变成展厅空间——闹市(Chaosdowntown) 44小组项目,这些都是不带任何商业目的的艺术策略。而是针对更广泛的社会对于所谓革新和创造精神之存在和其价值的无视而发起,在公众眼中,这样的实验艺术社区几乎没有任何发展空间。 45在这种情况下,租金收入主要源于商业活动,私人对文化的投资非常有限(而官方对独立的非商业活动的怀疑态度让情况变得更为复杂)。虽然也有一些相关报告和论坛 46,旨在激励公众讨论,让大家看到文化对经济的积极助益价值,但越南对于为实验性当代艺术提供独立而长期的支持依然缺乏坚定而持续的兴趣。
图12:嘉宾们和艺术家阮方灵(Nguyễn Phương Linh,带白帽者)、阮英俊(着粉色上衣者)在阮英俊的河内移动艺术中心(MAC-Hanoi)内。这是《有人飞过的天际线2》项目的一部分,日本基金会,河内(2012.12)
艺术家眼中的艺术家
艺术史文献的匮乏、机构对于艺术生产缺乏严肃的收藏与记录47——这一局面是政治动荡、经济限制、意识形态等共同造成的——1954年南北越的分裂使得信息割裂,同时极大地限制了获得相关知识和经验的渠道;而到1975年,越来越多的独立创意人开始研究并记录对越南过去和现在艺术景观产生深远影响的人物。“友谊精神”展览的“艺术家眼中的艺术家”版块选出几部影片进行循环播放,向观者展示曾产生显著美学影响的艺术社群和个体。螺旋桨小组48提供的纪录片,透过美国涂鸦大师El Mac的视角展示了胡志明市的涂鸦艺术。El Mac曾数次到访越南,在获得灵感的同时也对越南涂鸦艺术的发展产生重要影响。阮光辉(河内三人组成员)在实验录像《满是叹息的夜晚》(Le soir est tout soupirs ,2005)中深入探索了传奇诗人杨祥(Dương Tường)的诗歌表演、创作和翻译生涯。作为“家常”成立15周年的特别作品,青年电影人谢明德(Tạ Minh Đức)在纪录片《15+》(2013)中回溯并凸显了“家常”的先锋精神。电影人陈美河(Trần Mỹ Hà)的纪录片《春之本质》(Essence of Spring ,1996)展示了“革新”后1990年代的越南南部艺术界面貌。此外,陈美河的另一部纪录片《阮忠》(2017)在本次展览上首映。作为十人组的重要成员,阮忠被广泛认为是越南南部抽象绘画的领军人物,影片详实地展现了他的艺术实践和生平经历。
图13:阮俊(Tuan Andrew Nguyễn)在涂鸦周末上做的关于涂鸦艺术的讲座。图片由美妙画室提供。
结束语
注释
1 本文为同名展览之策展文章。欲了解更多关于胡志明市工厂当代艺术中心的信息,请登录www.factoryartscentre.com。
本文首次发表于“友谊精神”资源库线上平台,www.spiritoffriendship.org,后经《此刻的东南:亚洲现当代艺术》编辑部编辑。作者希望通过投稿让更多国际读者了解越南当代艺术进程,也希望为未来的研究提供更多借鉴。如需联系作者,可发送邮件至info@factoryartscentre.com。
我们采用“艺术家团体”(artist groups)的表述,而非“集体”(collectives),是因为我们发现许多越南艺术家虽然在一起开展工作(尤其在20世纪80、90年代),但他们并未为给自己设定任何团体名字、宗旨或共同目标。我们更希望强调“友谊”在推动他们探索实践中的作用。如若可行,则在此篇策展文章中,我们会指出一个艺术家团体是如何被赋予团体名字的。
2 洪越勇(Hồng Việt Dũng,1961年-)、范光荣(Phạm Quang Vinh,1960年-)、邓春和(Đặng Xuân Hoà,1959年-)、何智孝(Hà Trí Hiếu,1959年-)、陈龙(1960年-)等5位艺术家逐渐形成“五人组”,这一名称来自于当时积极鼓励他们实践活动的支持者(兼友人)杨祥、泰伯闻(Thái Bá Vân)、阮君。出自“五人组”研究人员黎顺宣(Lê Thuận Uyên)与佐伊·巴特的电邮对话,2017.7
3 此处“独立”指的是试图在国家教育体制之外挑战自己思想和观念的艺术家。越南国家艺术体系继承了法国殖民时期(1887-1954)的“造型艺术”教育体系。
4 佐伊·巴特对陈龙的采访,2017.6
5 1954年4月27日,《日内瓦协议》签署,法国放弃对印度支那半岛的所有领土主张。越南被分为南北两个地区,对立势力分别撤退回北越和南越境内。原定于1956年的选举本意是希望实现全国统一;但事与愿违,南北之间的分歧反而进一步加剧了意识形态上的紧张局势,最终导致越南战争的爆发。在越南国内,越战亦被称为“美国战争”。
6 随着二战结束以及法国在印度支那地区影响式微,胡志明领导的越南民主共和国(Democratic Republic of Vietnam)于1945年在越南北方成立,这是一个社会主义政权国家;此时,南方仍由法国统治。
7 “逃往南方的艺术家的作品鲜少……得到展示的机会,尤其在第二次印度支那战争期间。历史、当然也包括艺术史都是为‘正义事业’而写的。”参见《1925年以来的越南美学》第3章《越南社会现实主义:越南民主共和国(北越)的艺术1945-1975》,Bội Trân Huynh-Beattie著,本文为未公开发表的博士论文(悉尼:悉尼大学,2005),p. 175
8 “……艺术家讲师被调离教职,羁留在‘再教育营’长达两三年。获释后,他们中的很多人发现自己很难再重新开始创作活动……”参见《1925年以来的越南美学》第5章《战后越南美学的建构与结构1975-1990》,Bội Trân Huynh-Beattie著,本文为未公开发表的博士论文(悉尼:悉尼大学,2005),pp. 274–6
9 十人组成员包括:阮忠(1940-)、哥黎胜(1949-)、陶明智(1950-)、阮新刚(1953-)、阮清平(Nguyễn Thanh Bình,1954-)、许清平(Hứa Thanh Bình,1957-)、阮忠信(Nguyễn Trung Tín,1956-)、杜凰祥(1960-)、陈文涛(1961-)和武河南(Vũ Hà Nam,1962-)。
10 ……当时国家面临经济危机,在1986年12月举行的第6届越南共产党代表大会上,越南政府大胆推行全新的社会、经济和政治改革,是为“革新”,旨在让国家完成市场经济转型。……
参见《艺术管理课程开发:以市场经济下的越南为例》,Tim Doling著,刊载于《亚太艺术与文化管理期刊1》(2003.12),南澳大学国际管理研究生院,p. 35
11 《论21世纪越南移动影像》,阮贞诗著,刊载于《亚洲录像艺术》(Moving on Asia),编辑Jinsuk Suh(首尔:Alternative Space Loo,2013),pp. 414–9
12 华阮(Hoa Nguyễn,河内链接联合创始人)回忆自己2002年购置了第一件数码设备——一台松下Lumix F150数码相机(200万像素),这种机器当时成为河内实验艺术家非常重要(且买得起)的工具。出自华阮与比尔·阮的对话,2017.7
13 河内链接于2006年成立,核心成员包括华阮、阮怀文(Nguyễn Hoài Văn)、阮尘南(Nguyễn Trần Nam)、张善(Trương Thiện)、阮般站(Nguyễn Ban Ga)等。
14 1997年,越南正式接入全球互联网(作为对比,互联网进入日本为1984年),当时正值中国当代艺术家大受国际艺坛关注之时——1999年,哈洛·史泽曼(Harold Szeeman)在其担任策展人的第48届威尼斯双年展上展示了20位中国艺术家的作品,他是最早给予亚洲当代艺术如此显著地位的策展人之一。随机性等观念的介入、通过物质探索死亡等存在主义命题、以身体作为抵抗的场所,这些新趋势对于21世纪初越南观念艺术实践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15 武民新的父亲武廷隆(Vũ Đình Long)是一位著名剧作家和翻译家。他在世时,家宅的前厅已然成为河内知识分子热衷的“聚会场所”。
16 1992年5月20日至31日在Hong Hac画廊举办了越南第一场官方抽象艺术展。Hong Hac画廊位于东南武装部队博物馆内(South East Armed Forces Museum,胡志明市第一区Le Duan街),展览由胡志明市文化信息部、胡志明市美术协会和东南武装部队博物馆联合主办。陆军上校潘莹(Phan Oánh)、艺术史学家阮君和“十人组”艺术家哥黎胜、陶明智都为促成其举办做出巨大贡献。出自黎千葆对艺术家阮忠信的访谈,2017.7
17 于2006年由艺术家兼喃字学者陈仲阳(Trần Trọng Dương)、阮德勇(Nguyễn Đức Dũng)、阮光胜(Nguyễn Quang Thắng)、范文俊(Phạm Văn Tuấn)、黎国越(Lê Quốc Việt)等人组成。喃字是以汉字为主的越南文字系统;进入20世纪初,现代越南文开始以拉丁字母为基础。
18 河内三人组成立于1993年,成员包括阮明成、阮光辉、阮文强。
19 比尔·阮对阮明成的访谈,2017.6
20 这些海外非政府组织在推动越南实验艺术观念的发展中不容小觑。作为外国政府实体,这些组织能够举办更具挑战性质的活动(越南文化部对它们实行“简易”许可程序)。
21 “越侨”一次在1990年代首次使用,主要指坐船逃亡海外的越南难民。今天,“越侨”作为常用词有几层不同的含义:它指的是1975年前在境外居住的越南人、1975年后逃离越南的人、以及在国外学习/工作并返回越南的人。更多信息,请登录https://www.asialifemagazine.com/ vietnam/face-face-viet-kieu/ [登录于2018.1]
22 例如,成立于2003年的行为艺术组合Project One就是由蓝色空间当代艺术中心主办的“穿越边界”(Pushing through Borders)项目的参与艺术家共同组成。该组合于2005年解散。
23 回到西贡的大部分海外越侨都是从南越乘船出逃的“难民”,所以对前南越地区来说这些“越侨”是回家。
24 欲了解更多信息,可阅读黎越(Việt Lê)的文章《众多回归:胡志明市当代越南海外游子艺术家组织者》,收录于《现当代东南亚艺术:选集》(Modern and 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n Art: An Anthology),Nora A. Taylor、Boreth Ly编辑(纽约州伊萨卡:东南亚计划出版物,康奈尔大学,2012),pp. 85–115
25 “一点废话”最初由三位艺术家联合成立,团体最活跃的年份由苏·毫伊杜和宇田资子(Motoko Uda)领导。
26 “美妙区”由桑德琳·露科特和柏尔川·佩黑(Bertrand Peret)联合成立。
27 万玉堂于1991年举办群展《无拘之魂》(Uncorked Souls),展示了15位越南艺术家的作品。这是在非共产主义地区举办的最早的越南当代艺术国际展览之一。参见《无拘之魂:越南当代艺术》(Uncorked Souls: Contemporary Art from Vietnam)展览画册,Jeffrey Hantover著(香港:万玉堂,1991)http://catalogue.nla.gov.au/Record/586406 [登录于2018.1]
28 欲了解更多信息,参见艺术家黎光定的录像装置《黑暗中的愿景:陈忠信》(Vision in Darkness: Trần Trung Tín,2015),其中有对谢丽·布坎南的访谈。
29 参见“家常”和“艺术平台”举办的面向年轻艺术家和学生的系列工作坊、驻留、讲座和群展等活动。
(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保留所有版权,未经许可请勿转载)